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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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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樓之前,秦森悶不做聲地替我換上了睡衣。這也算是強制我待在床上休息。

不過等到他下樓,我還是掀開被子,趿了拖鞋尾隨他到廚房。我站到廚房門邊的時候,他正伸手把打蛋器從碗櫥櫃裏取出來。轉過身要去冰箱拿雞蛋,他大約是在餘光範圍內捕捉到了我,動作一頓,立馬轉過身來面向我。

“回去床上。”他直挺挺地站在原處,手裏還端著打蛋盆和三個雞蛋,面無表情地稍稍挑高了下顎,“這段時間你需要多躺著,利於血液循環。”

我不打算就這麽回去,只靠在門邊看著他,“你自己可以嗎?”

“你似乎忘了當初是誰教你烤蛋糕的,魏琳。”他收回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旋身把打蛋盆擱到了竈臺邊。我當然不會忘記當年是他教會了我如何做蛋糕,畢竟我不像他曾長期生活在國外,遇到他之前我更擅長的是東方的小點心。

但實際上眼前的場景不容樂觀:秦森試圖把他需要的全部材料找出來擺在廚房裏的工作臺上,可他幾乎翻遍了碗櫥櫃,依然找不到面粉、白糖和模具。我的視線讓他漸漸變得煩躁,手下的動作也粗魯起來,將碗櫥櫃的櫃門關得砰砰作響。

“可是你剛才光是收拾衣櫃就花了兩個小時的時間。”我便適時地開口,好心提醒他,“就算包括內衣褲,也只有十五件衣服。”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心裏隱隱冒出一種近乎惡劣的快/感。我想激怒他,想看到他氣急敗壞的樣子。最好他能再次精神失控,把整個廚房弄得一團糟也沒關系。只要能證明他已經失去某種條理,在一定程度上喪失了生活自理能力。

可惜我並未如願。

秦森忽然停下了所有的動作。他背對著我靜立兩秒,接著便毫無征兆地側過身若有所思地往我這邊看過來,快得讓我來不及收起嘴邊彎出的笑意。

“魏琳。”並沒有因我臉上的笑容而驚訝,他將我的身影牢牢鎖在那雙漆黑的眼睛裏,唇形好看的嘴唇一翕一張叫出我的名字,每一個音節都叫我忍不住繃緊全身每一寸肌肉,“你在戲弄我。”

這種感覺並不好受。從前他總會用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神審視嫌犯,而此時此刻他在用同樣的眼神看著我。一種古怪的,好像我正赤/身/裸/體地暴露鏡頭下任人觀看的感覺油然而生。我因而感到憤怒,同時還有一種措手不及的慌亂在通過大腦控制分泌出的某種激素作祟,令我禁不住沈下了臉:“是嗎?”

然而秦森依舊那麽直勾勾地看著我,面無表情地肯定道:“以此取樂。”

這樣直白的回答讓我有些惱羞成怒,只能轉身快步走向客廳,不願再繼續同他對峙。

結果不等我走出十步,秦森已經飛快地追了上來,突然一把抱住我的腰將我扛到了肩上!

雙腳騰空的瞬間我驚呼了一聲,卻沒能阻止他。他就這麽扛著我極快地穿過客廳,甚至在上樓時都沒有緩下腳步,一刻不停地在半分鐘之內把我扛回了二樓。我的心臟幾乎跳到了嗓子眼裏,半點不敢掙紮。雖說以前他也曾像這樣扛過我一路,但這幾年他的體能素質早已不如從前,我擔心只要我稍稍亂動,他就會一不小心脫力將我摔下樓梯。

幸好秦森順利把我丟到了主臥的床上,兩手撐上枕頭稍微俯□來防止我坐起身,不再緊揪剛才的話題,只嗓音低沈地下達指令,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好好睡個午覺。”

“我已經睡了好幾天了。”我不甘示弱,推了推他的胳膊試圖反抗,“我要下去看電視。”

“電視?你想看什麽?”聽罷瞇起了眼,他漆黑的眼仁裏蒙上一層薄薄的怒意。

“新聞。”他眼底的憤怒讓我稍感刺激,於是迎上他的視線,張嘴不自覺地繼續嘗試激怒他,“我也該了解一下時事了。而且你還沒有告訴我‘V市雨夜屠夫’的案子究竟是怎麽解決的,我可以自己上網找相關的新聞去了解。”

他擡手壓住我的胳膊,“你知道你現在不適合接觸外界。”

“什麽事都是你說了算?”在口頭頂撞中尋找快/感,我下意識反問,歪了歪腦袋逼視他的眼睛,“憑什麽?”

或許是意識到我在挑戰他的底線,秦森並未像我期待的那樣流露出更多憤怒的情緒,反倒是忽然冷靜下來,眼底隱隱閃動的怒火也仿佛霎時間被一盆冷水澆滅。

“待在這裏。”他坐直了身子,從床邊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我,“不要讓我說第三遍。”

失去他束縛的同時,我也失去了反抗的興致,僅僅是躺在床上沒什麽表情地看著他:“不然你會怎麽做?”我翹起嘴角微微一笑,“再拿東西砸我的腦袋?”

他似乎搖晃了一下。我不確定那是不是我的錯覺,畢竟他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最終他沒有給我任何回應,木著臉徑自大步流星地離開了主臥。

這回我不再尾隨。我仰躺在柔軟的被褥上,盯著天花板的一角等待。他還是會需要我。我有把握。

果不其然,約摸四十分鐘過後,樓下傳來了秦森的喊聲。

“魏琳——”他嗓音嘶啞,聲量提高了兩個八度,懊惱的語氣顯而易見,“魏琳——魏琳!”

我下床,走向一樓的廚房。

秦森身子筆直地站在烤箱邊上,沈默地目視我出現在廚房門邊。他系上了圍裙,手上戴著巨大的印著紫羅蘭花紋的廚用手套,可盡管如此,他的衣襟和臉頰上還是沾有蛋白和新鮮的奶油。而他臉上不見慍色,也不似往常那樣由於氣急敗壞而控制不住胸脯的大幅度起伏,只微挑下顎,擰著眉頭像是在沈思。

烤箱的箱門大敞開,我知道它合不上。他遇到的問題顯然也是這個。

因此我走上前,把廚房角落裏擺著的那張椅子拖到烤箱前面抵住箱門,再蹲下來給烤箱定時。秦森還一動不動地立在原處,唯有視線緊捉著我不放。

“這還是你上次砸壞的。”我慢慢解釋,“所以每次用的時候,都必須拿椅子抵住。”

原以為他會閉口不語,我倒沒想到他僅是沈吟片刻,便張嘴出了聲。

“我需要向你道歉。”他口吻平靜,好像已經將這聲抱歉醞釀了無數晝夜,真正說出口時終於不再帶有任何負面情緒,“抱歉。我知道這不公平,但我不能給你自由。你現在的情緒就很不穩定,更多與外界的接觸只會讓情況更加糟糕。”

扶著身旁的墻壁,我調轉了一個方向靠著墻根坐下。瓷磚地板依稀透著涼意,所幸在略顯悶熱的室溫中無足輕重。沒有擡頭看他,我意識到我不想看到他現在的表情。剛剛躺在主臥的床上毫無睡意,疲乏感卻在此刻席卷而來。

“嗯。”我聽到自己應了他一個音節。

木棍似的杵在那兒一陣,秦森總算走到我身邊,挨著我坐了下來。我歪過腦袋,將側臉枕在他肩頭。他的肩已經不像多年前那樣寬厚,略有些硌人。任我靠著歇息,秦森捏起我的右手把玩,半垂著眼瞼,面上沒有表情。

“後悔麽?”半睡半醒間我聽到他的聲音,好像是來自遙遠空闊的夢境,讓我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睜了睜眼。

“我不知道。”用僅剩的一點力氣答他,我的意識已開始恍惚,“有時候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還要活到現在。”

秦森似乎捏緊了我的手,卻沒有作聲。

屋子裏只剩下烤箱運作時輕微而持久的聲響。嗅著他身上奶油香甜的氣息,我在這響聲中沈沈睡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忽而被客廳傳來的門鈴聲吵醒。

感覺到秦森還坐在旁邊,我擡起腦袋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腕表,不過下午四點。

“提早了兩個小時。”簡嵐跟我約的時間是下午六點。

“我去開門。”曲起膝蓋站起身,秦森對自己系著圍裙、戴著手套且滿身狼狽的形象恍然未覺,就這麽鎮定自若地邁開腳步朝玄關走去。我也慢騰騰地從地上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發麻的手腳,很快聽到秦森關門的動靜。

他回到廚房,臉上神色不改,什麽也沒發生似的來到烤箱邊,挪開那張椅子,從烤箱裏取出小蛋糕。

見他身後沒有簡嵐的影子,我楞了楞,又往客廳那兒瞅了一眼:“怎麽了?不是簡嵐?”

“敲錯門的動物。”他應得輕描淡寫,把小蛋糕擺到工作臺上,拿起刮刀和盛滿奶油的盆子,準備給蛋糕抹奶油。

玄關的方向卻再度傳來門鈴聲。這次門鈴急促,大概是來人不耐煩地反覆按起了門鈴。

我狐疑地瞧了眼秦森,親自到玄關一看究竟。

當推開門看到門口站著的人是王覆琛時,我頓時明白了為什麽秦森會直接關門回來。

所以我同王覆琛對視一秒,選擇了效仿秦森的做法,平靜地重新合上門將王覆琛關在門外,回身打算回廚房。

王覆琛卻不甘心地狠狠拍起了門板。

“魏琳!”接連兩次被關在屋外,他的忍耐似乎已到達極限,擡高了嗓門喊得粗魯,“好歹該看在我幫你們送過東西的份上讓我進去!我有正事要找秦森談!”

我駐足想了想,還是替他開了門。

王覆琛依舊和往常一樣西裝革履,臉上的表情卻不如平日裏好看,大概是被我和秦森的舉動惹惱,已經吝於露出虛偽的笑容。我和他相顧無言,只好側開身邀請他進屋。正好這時秦森也從廚房來到了客廳,兩只戴著廚用手套的手垂在身側,同樣不見好臉色,只遠遠地拿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看著王覆琛。

“王覆琛,我認為你該改改你總愛掃別人興的習慣。”他說,“沒看到我們正忙嗎?

“哦,忙什麽?”邁出一大步跨進屋來,王覆琛平淡地將問題拋回給他,自己則彎下腰換鞋。

挑眉上下審視他一番,秦森絲毫不掩飾眸中挑剔而鄙夷的眼神,慢條斯理諷刺:“我以為在你全身上下的器官當中,至少還有眼睛的功能是沒有障礙的。”

擡起頭對上他的視線,王覆琛彎起嘴角笑笑,對秦森這句極具攻擊性的譏諷置若罔聞,倒是從容不迫地得出答案:“看來是做蛋糕。”他面露笑意,看看秦森,又轉頭瞧瞧我,“那可以順便請我喝一杯下午茶嗎?”

“厚臉皮也該改了。”秦森給他的回應是扭頭就走。

我無言以對。既然已經邀請他進了屋,自然不好再把他趕出去。

十分鐘後,我端著兩個小蛋糕和兩杯紅茶送進了書房。王覆琛正站在書架前饒有興趣地打量那些碼放整齊的書籍,秦森則毫無表情地坐在沙發邊,一手靠在沙發的一頭支住腦袋,唇線緊抿,一語不發。

在我進來之前,他們似乎沒有任何交流。

“有什麽所謂的‘正事’?”等我把茶和點心擱到小圓桌上,秦森便開了口。

“我接受了一對夫妻的辯護委托。”王覆琛回頭看我一眼,而後踱步來到正對著沙發的那張高背椅前落座,端起茶杯呡了口茶,“他們的獨生子涉嫌一起強迫幼女賣/淫案……目前案子還處在偵查階段。”

“很好,又是你擅長的傷天害理的案子。”恢覆了往日語速飛快的狀態,秦森交疊起食指擱在膝前,擡眼面不改色地朝書房大門的方向挑了挑下巴,“預祝你辯護順利。現在你可以走了。”

搖搖頭捏了一下眉心,王覆琛好像倍覺疲倦:“聽我說完。”他又喝下一口茶,“我已經和那孩子聊過了……”

“偵查階段可以聘請辯護律師嗎?”我坐到秦森身旁,順口打斷他。

“三年前不可以,但去年法律修改之後這已經不是問題。”不知是第幾次用那種意味不明的眼神深深瞧了瞧我,王覆琛斟酌著字句,唇齒間吐出的每個字眼仿佛都意味深長,“魏琳,我總覺得你好像已經和社會脫節很久了。”

我回他一笑。

“說重點,王覆琛。”一句話中止了他的試探,秦森的口吻變得稍嫌不耐煩,兩只拇指也習慣性地相互繞動起來,眉頭緊擰,眸色晦暗,好像已經快要失去耐心,“不要總把你的註意力放到我妻子身上,不然我不保證我不會直接把你趕出去。”

順從地收回落在我身上的目光,王覆琛看向秦森,繞回了原來的話題上:“總之,據我了解到的情況來看,其實是‘受害人’主動提出賣/淫的的請求,托我的當事人幫忙介紹顧客。”他稍微彎腰湊近秦森,“所以我需要你幫我找到有利於我當事人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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